阿弥陀

非典型恶魔X非典型天使

严浩翔还习惯性地举着手，感受到手里空落落的，下意识伸手去接落下来的菜，却抓了个空。空间扭曲的一瞬间，他转身看向贺峻霖，可惜此时即使张嘴对方也听不到了。

感受到熟悉的气息，他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复工的喜悦，只有无尽绝望，并且很想吐槽一下恶魔联盟的工作分配机制：

拜托，几千年的老组织了，能不能智能一点，自动识别一下他有没有准备好啊？？？

真的。其实严浩翔一百年前刚出来闯荡的时候，接过一两单委托任务，只是那时不够格，与委托人之间进行的都是简单的交换。

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小姑娘好奇地偷走家里的禁书照着画了一下，竟然真的生效了。好在召唤到了严浩翔，他满足了她想吃两个小蛋糕的愿望，只换走她最喜欢的发卡。

小姑娘哭哭啼啼地给了他，还得寸进尺地要求摸摸他的翅膀，十几年后严浩翔再路过，姑娘已经忘记了小时候的事，把它当做一场梦。

前几天，他莫名地完成了人间组分配的任务，短时间内就没得可做了。严浩翔于是得空向地狱投递了申请，表示自己可以随时随地接受委托。

但是没想到，这个“随时随地”居然是真正意义上的随时随地，并且来得十分巧。

睁开眼的时候，严浩翔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站在某个破旧的地下仓库里，地上用红墨水画的法阵正发着诡异的红光，他的居家服被黑色燕尾服替代，翅膀也已经全幅展开，头顶昏黄的灯光打下来，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地上。

而他正前方，是一个留着瓜皮头的男孩，看着年纪不大，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好奇的光。似是被红光刺了一下，男孩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，平静的神色松动了一瞬。

由传送空间扭曲带起的小气流盘旋着上升，吹起地上杂乱的演算纸，片刻后归于平静。

严浩翔和男孩大眼瞪小眼半晌，判断完毕：不懂事瞎鼓捣的熊孩子。

他于是慢悠悠地踱步向前逼近了一些，双眸发着暗红的光，缓声道：“人类，你为什么召唤我？”

“...原来是真的。”男孩不可思议地说，却丝毫不见害怕，“你是恶魔。”

“显然是的，”严浩翔理所当然地说，准备按程序走下去，“你......”

“你需要我满足你什么愿望？”

严浩翔：“？”

男孩镜片背后灼灼的目光似乎要把他的脸盯穿，把他钉在原地，他说：“你想要什么？我现在就变给你，我想多试......”

严浩翔忍不住出声打断，“等一下。”他迟缓地疑问道，“你知道召唤恶魔意味着什么吗？”

“知道啊。”

“我，”严浩翔指指自己，再指指对方，“是来跟你做交易的。”

“知道，”男孩推了推眼镜，“我用我的血换来了你出现，帮助我三天。我用自身的东西换来了你能完成的事情。这算完成交易吧？”

严浩翔这才发现地上的法阵并不完全由红色墨水写就，相当大的一部分来自男孩的血液，而男孩的左胳膊上狭长的伤口还在流血，顺着胳膊流经手腕，最后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，聚成一小滩。在他的脚边，一把裁纸刀发着寒光，刀刃上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。

娘哎。

不是没见过偏激的人，但饶是经验丰富的严浩翔也被震惊了，他挑了一下眉，开始重新审视这个男孩。对方那双单纯又好奇的眼睛还在缓慢地打量他的翅膀，似乎对疼痛完全没有感知，甚至伸出手还想摸摸他的翅膀。

严浩翔有些头疼地说：“等一下。你现在受伤了，需要包扎。”

男孩有些无所谓地耸耸肩：“没事，这是交易的一部分。”

正因为这是交易的一部分，严浩翔作为接受这单交易的人，没办法对此作出任何干预，法术对这道伤口起不到任何效果。

“我带你去医院。”

“不了，谢谢。”男孩礼貌地道谢。

“......”

时代变了？

严浩翔回想起上一个委托任务对象，在见到他的一刹那，对方恐惧的心情强烈到在恶魔眼中都凝成了实质，以至于让他十分怀疑自己在人类眼里的形象到底凶恶到什么地步。

而此刻这个最多十五六岁的男孩，却泰然自若地放任自己的伤口流血，泰然自若地和恶魔对话。

“你真的需要去医院，”严浩翔说，“如果你死了，交易终止，你也就得不到我的帮助了。”

男孩顿了一下，然后答道：“不会死的。”

他很认真地说，“不会死，我计算过了，割这么深正好流够我需要的血。”

不等严浩翔开口，他又继续道，“你现在想要什么？我想用除我以外的人试验一下，我是否真的具备某种超自然能力....用书里的话说，法力。”

这小孩怎么冥顽不灵。严浩翔疲惫地看着血滴在地上，莫名地想：换做是贺峻霖.....

明明他也没见过贺峻霖忽悠人，贺峻霖的任务对象都十分乖巧，但他冥冥中就是有这样一种预感。换做是贺峻霖的话，不出五分钟就能搞定。

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完成工作了，先把对方的命保住才是要紧事。恶魔出手十分利索，一个昏迷术过去，红光闪过，男孩的神情逐渐迷茫。

严浩翔于是得以拎起他的领子，展开翅膀，飞往市中心的医院。

一个多小时后，男孩捂着手臂上的纱布坐在医院的长廊上，与面前的严浩翔大眼瞪小眼。

走廊里人来人往，严浩翔默默地消化了一下刚刚趁男孩昏迷，读出的他的内心。

按流程走，恶魔只需直接满足交易内容，不会提前得到任何关于交易对方的信息，这些都不属于工作任务范畴内，但严浩翔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，总想要看看这些人类是经历了什么，才作出与恶魔交易的决定。

男孩叫南裴，今年才十五岁，他父母离异谁也不管，从小在爷爷家长大，轻微情感缺失，具有未知的特殊体质。智商高，成绩优异，但自懂事起就在探究关于超自然现象的一切，目前为止最成功的试验，是召唤出一只真正的恶魔。

南裴的眼神对上他的，试探性地开口问道：“你真的会留在我身边三天吗？”

严浩翔点点头。南裴于是低下头思索了一阵，又抬头说：“我不知道该和你做什么交易，这三天，你就来充当我的实验对象吧。这需要什么代价吗？”

“需要，”严浩翔说，“代价多大，取决于你要求我做的事情是什么。”

南裴点点头：“这我能接受。”

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，南裴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。这个孩子太过瘦弱了，裤管里伸出细细的两条小腿，晃荡了很久，这时候，严浩翔才感觉到他身上仅存的一点孩子气。

然后，他听见南裴很小声地说：“谢谢。”

严浩翔立马回答：“不客气。”

他收住翅膀倚在墙边，听见对面病房里有个小男孩尖锐的哭嚎，要找妈妈。南裴抬起头，疑惑地眨眨眼。

这次交易收他些什么呢？严浩翔在此刻下定决心，收南裴几个写好的作业本。不够的话，把他的墨水和书一并也收了，再给他爸妈打两个恐吓电话。